67. 时间控制台·67 时间节节(1 / 2)

风雪待归人 小霄 11888 字 2个月前

“祂曾意外堕入黑暗, 可无法安心沉睡。

深渊中的蝼蚁不知深浅地啃咬。

交织着苦痛呢喃与沉默喧嚣”

主城。

诗人手捧预言诗,踏出教堂大门,与来寻求安慰的人们一齐看向主城中心。

莫梨在巨幕上直播, 展示着世界范围内摄像头捕捉到的时间乱象,她担忧道“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正在靠近人类, 但很抱歉, 我的服务器无法计算出一个完美的化解方式”

一人迷茫问道“诗人,我们还能获得救赎吗”

眼轻轻点头, “要等待。”

“等什么”

眼捧起预言诗, 继续领诵

“祂梦到被低贱者玩弄,荒诞的屈辱。

祂忘记自己的庞大,赴死而重演。

深渊以此,声声呼唤, 唤祂苏醒。

与祂们重新交汇。”

诵读结束, 眼抬头望入苍穹,凝神低语道“救赎者如逆风执炬, 必当承受烧手之痛。”

“第一道火把,揭开未曾记忆之痛苦。”

安隅的意识变得很弱, 只剩丝缕。

他睁不开眼,混沌中,只听到一个絮碎的喃语,那不属于任何语言,但他却听懂了那是一个女人在表达歉意, 为无法母亲的庇护。她告诫他忍耐和等待, 努力生存。

巨大的空茫突然击中他,他被从安全的地方生生剥离,浑噩地存在于虚空。

很痛, 撕裂的灵魂被丢进混乱的旋涡残缺和混乱感成了为他量身打造的深渊,他虚弱得连维持这一丝意识都十分艰难。

不如沉睡吧,他本能地想,实在太痛了。

无数时空碎片呼啸着泼洒,覆在他身上,他稍有了些许安全感,在呼啸声中蜷曲身体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察觉那缕意识似乎强了一些,像一簇聚拢着极大能量的细微火苗,在寂静中狂乱窜动。火苗舔舐走了一部分痛苦,他蓦然产生一个疯狂的念头。

要让那缕意识的火光迅速壮大,直至烧到痛苦的尽头。

想法诞生的刹那,他忽然感受到某些介质的停滞,如水纹静而缓地扩散,又倏然收敛。

突然的旋搅感差点磨碎他仅存的意念,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被无限压缩,痛楚达到巅峰之际,他却突然感受到空前的清明,感知到了光亮与触碰。

一个男人茫然道“我怎么突然走神了。”

他被捧起来,听着那人自言自语,“确认收容。婴儿,主城外垃圾处理站。收容时间,2122年12月22嗯怪了,电脑上怎么显示2130年”

纷乱记忆如巨浪,汹涌着灌输回安隅的脑海。

世界迅速演变,巨物缩小,他的视角逐渐与高大的人类拉平,孤儿院,53区,凌秋,资源长,摆渡车,巨螳螂,试验室,雪原,枪口,皮手套

那双冷沉的眉目在记忆中浮现时,安隅突然感到意识剧痛,终于想起自己在干什么

34区,时间控制台,他在捉捕钟刻。

意识猛地回笼。

现实世界。

黑塔已经乱成一团。

“已经确认这块屏幕刚才不存在,很可能是钟刻塑造的角落的屏幕他在诱导角落钻入自己的屏幕”

“如果角落察觉不到身处过去的时空,他可能永远无法苏醒了。”

“上峰,角落的精神力已经在0与100之间反复弹动太多次,大脑无法保证他醒来时还具有人类意志。”

“如果角落苏醒时彻底丧失意志,那将等同于另一个更强大的时空异能超畸体。”

“人类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如果精神力继续波动,建议在他苏醒前解决他”

“不同意。角落的忠诚值得人类为其承担风险,起码要等他苏醒再说。”

上峰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决策员迟疑道“但我们总要有所防范。顶峰,我建议34区其他守序者做好即时处决角落的准备。”

已沉默许久的秦知律当即道“驳回。”

决策员立刻说“请尖塔不要干预黑塔的决策。”

“涉及畸变的一切生死审判,我有一票否决权。”秦知律冷然开口,“或许因为很少使用,已经有太多人忘了我有这项权利。重申一次,我监管着角落,我不赋予任何人判处他死亡的权限,包括我自己。”

频道里陷入微妙的死寂,顶峰没有表态,秦知律等了一会儿,声音更沉,“炎。”

炎盯着双目紧闭的安隅,“明白。”

他利落地拆除手臂上的钢爪,收手时摸过流明的腰,指尖勾起他的配枪,和自己的武器一并扔到远处。

流明冷然道“主城,我们随时准备与角落一起追踪钟刻,失智守序者的清扫工作,还请另派支援。”

刚才的决策员厉声道“不要忘记守序者誓约守序者接受一切不解释的处决,无论以”

“不好意思。”流明打断他,“我从未签署这个鬼誓约,别忘了,我是被绑到尖塔的。”

他顿了下,“而且是否遵守誓约,你还是等角落醒了之后,和他本人谈判吧。”

严希的声音响起,“各位,请先等一等,安隅的精神力已经维持100状态超过一分钟了,没有再发生波动,请再给他一点时间。”

如死亡般躺倒在地的人这时忽然睁开了眼。

频道里霎时一片死寂,上万人透过屏幕紧盯安隅终端显示安隅的精神力仍在100,但那双金眸完全涣散,他失神地望着空气,久久没有丝毫神情变化。

漫长的数十秒后,安隅终于轻阖眼皮,哑声道“我还好。”

频道里顷刻兵荒马乱,各种考察记忆和神智的问题相继而来,但安隅太累太痛了,实在无力作答。

他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绞断意识的酷刑,即便醒来,余痛仍让他无比虚弱。

他缓缓翻过身,又虚弱地闭上了眼,听见自己本能般地呼唤那个人。

“长官您还在吗。”

“在的。”秦知律立即出声。

安隅深吸气,“这块屏幕好像是我的,我差点就出不来了。”

“里面的东西会让你忘记现实吗”

安隅“嗯”了一声,“它让我看到了一些原本不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一念之差,我就会永远沉沦。好在,我好像还保留了一些求生的本能。”

“辛苦了。”

秦知律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下次还能留着一丝本能,就像你刚才醒来叫我那样,再多叫我几次吧。”

安隅怔了一瞬,睁开眼道“什么”

“毕竟是你的长官,总不会任凭你痛苦呼唤而置之不管。”秦知律语气和缓而坚定,“以我为锚,如果痛苦时却无法呼唤到我,那么一切尽是虚假。”

频道里还有精神紧绷的上万人,但却鸦雀无声。

记录仪小心翼翼地从空中靠近安隅,主城透过一方小小的针孔摄像头观察着他。

大屏幕上,那双空茫的金眸轻轻波动了一下。

片刻后,安隅抬起手,覆在了眼睛上。

他好像从来没对长官说起过,他觉得世界是一片无际的黑海,他从不知自己来去何处。

凌秋曾短暂地羁绊住他,而后,又剩他独自漂流。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不带什么情绪,但呆板之下,又好似在细微地颤抖。

“以您为锚吗”

“要相信你的锚足够坚固。”秦知律语气坚决,“无论风浪多大,水下的锚点都不会移动。”

安隅喉结轻轻动了动,“知道了。”

片刻后,他终于长吐一口气,缓缓坐起,起身。

虚弱感在那具人类的身体上逐渐敛去,那双金眸一点点聚焦,直至瞳孔凝缩,盯向面前的屏幕。

刚才钻入的屏幕此刻已经熄灭,昭示着屏幕的主人死亡,但他本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这。

钟刻的能力显然正在野蛮生长,不仅能迅速生成34区以外之人的时空屏幕,还能随意篡改屏幕的位置。

他很享受捉迷藏的游戏。

安隅将视线掠过那无数根汇聚向中央的白线,凝眉看着中央屏上不断积累的数字,说道“这个巨大的时间池不仅是钟刻为自己积累的养料,也是他来去不同屏幕间的枢纽。他不可能永远穿梭在别人的时空中,一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屏幕。”

一旦切断那块屏幕与时间池的联结,他就再也无法穿梭和操控。

顶峰道“角落,你的意志沦丧将对人类造成极大威胁,经黑塔决议,从此刻起,你只负责定位屏幕,换其他守序者进入。在场守序者人手可能不够,增援部队已经在路上”

“驳回。”安隅蹙眉道“不仅是我在抓他,他也在诱捕我。他已经选好了游戏对手。”

搏的声音响起,“安隅,刚才你的精神力在0和100之间弹动。我们曾有数以千计的同伴死于意志沦丧,但还从未见过这么极端的数字。作为朋友,请你谨慎行事。”

安隅闻言一顿,轻轻触碰了下耳机,“只在这两个数值之间弹动吗”

“是的。”

“弹动了多少次”

一位研究员回答道“你的意识进入屏幕不到5分钟,精神力共有28次突然跌至0又回弹。”

“知道了。”安隅深吸一口气,“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不行,就再一次。”

“可”

“我会步步紧逼,直至站在钟刻面前。”

上峰犹豫道“进入屏幕似乎给你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安隅神色淡然,“死不了就好。”

他忽然想起长官说过的话唯有在痛苦中不断迫近极限,才能诞育新的觉悟。

这果真是他的宿命么。

耳机里反对的声音还没落下,他已经果断从腰侧抽出了刀。

“角落,你要干什么你”

金眸倏然凌厉,他猛地右旋身体将刀掷出,刀尖破风,直逼中央屏而去。

刀至半空,戛然静止。

耳机内外一片死寂,安隅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许久,一人迟疑道“在场其他守序者,你们还”

“唔”炎皱眉盯着那把刀,“我们的时间是正常的,只是”

任何人在这一刻都会失语。

安隅瞳心一凝,那把滞空的刀瞬间飞出,直至在阻力作用下掉落地面。

滞空前后,它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被按了暂停键。

安隅了然道“果然找到了一点感觉。”

他抬起头,“再来。”

并排的两块熄灭的屏幕忽然同时亮起,钟刻的脸在之间来回闪现,笑容嚣张。

安隅直面他的挑衅,眸光一凛,瞬间出现在其中之一前,毫不犹豫地将意识钻入其中。

主城,人们迟迟没有等来黑塔公告。

他们无从感知决策者此刻的焦虑,光是莫梨播放出的各地异象已经足以让普通人神智崩溃。

“异常越来越多了。”小女孩哭着抱住妈妈的腿,“我们到底在等谁来救我们还要等多久”

无人回应。

眼眉心低敛,轻声道“第二道火把,重历旧日最深重的悲伤。”

脓血从安隅头顶泼洒而下。

浓稠的脏污淋淋漓漓地顺着发丝滴落,他从高空坠落,滚在地上,剧痛游遍四肢百骸,仿佛整个人都被摔裂了。

巨物濒死的喘息在集装箱中回荡,黄铜章鱼的粗喘掀起一阵阵腥臭的热风,喷在安隅脸上。

许久,他才在剧痛中缓缓动了动手指,十指抓地,将自己撑了起来。

凌秋倒在一地爆裂的章鱼人中,胸膛以下高度触手化,直勾勾地盯着他。

安隅低头对着浑身的血茫然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想起摆渡车上的意外,被瘴雾笼罩的53区,以及跟着尖塔异能者追踪到这所仓库的自己。

痛楚忽然从心脏深处迸发,他看着凌秋,无措地向他靠近。

昔日明朗的笑意好像从那双黑眸中永远消失了,凌秋痛苦地喘息着,说出口的话冰冷刺骨。

“安隅,我庇护你十年,你却毫不犹豫地要杀死我么。”

安隅抬起的脚忽然凝滞了一瞬,迟疑着落下。

“这么快就把我当成一个畸种,不屑与我为伍了。”凌秋嘲讽地笑,血沫从喉咙中呛咳出,他深深地凝视着安隅,“杀了我,可以让你在尖塔站稳脚吗”

心脏的抽痛忽然平息了。

凌秋不会这样说话。

安隅在几米之外停步,垂眸看向地上的人。鲜血染透了那双熟悉的眼眸,但那双眸却不如记忆中清澈。

他心中忽然惊惧,回过头,视线掠过奄奄一息的莱恩、蒋枭、祝萄

好像少了谁,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本不该独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一定有什么托着他,他才能

意识深处突然剧痛,安隅愕然道“长官”

诡谲的笑意忽然在凌秋脸上迸发,舞起触手向安隅的脖子抽打而去几乎就在同时,安隅骤然回头,瞳孔竖立。

时间在濒死的身体上超速流失,那丝诡谲的笑僵住,凌秋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瞬间蔓延到脖子的章鱼肢体,节节爆裂。

“原来你还有这种本事。”

阴恻的声音贴在安隅耳边响起,安隅猛地将意识抽离而出

终端上,已经停滞在0长达一分钟的精神力瞬间飙回100,安隅猛地睁开眼,金眸中赤色流窜。

钟刻的脸从屏幕中掠走,安隅凝神意动,那块屏上错乱的雪花瞬间定格

时间停滞

但很可惜,还是晚了。

钟刻的五官在屏幕定格的瞬间,出现在了另一块屏幕上。

耳机里的人惊呼道“角落,你还好吗”

“检查自己的状态,你”

安隅充耳不闻,愠怒在那双眼眸中铺展,他倏然回身,看向下一块屏幕。

“再来。”

依旧是那个集装箱,安隅茫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凌秋。

大团血沫从凌秋口中溢出,他的生命正在可感知地流逝,但他和往日一样,朝安隅温柔地笑着。

“过来。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混到守序者队伍里去了”

安隅心口抽痛,花了一些时间回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

他缓缓靠近凌秋,滞涩道“我去主城找你。”

凌秋的视线透过他,缓缓看向被瘴雾笼罩的天空,“53区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变故啊。”

安隅无措道“一些畸种侵袭了”

凌秋打断他,继续喃喃道“我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才进入主城,人生刚刚开始,就要破灭了吗”

“不该来参加这个任务的不该回来的”

安隅走向他的脚步又一次停滞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悲伤与警惕像两道嘈杂的铃声,在他意识里齐响。

凌秋从不抱怨,地上的人忽然让他有些陌生。

他困惑地凝视着凌秋的脸,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在这个场景中,凌秋不该这样说话,他说的应该是,“还好回来了。”

凌秋看向他,哀求道“你可不可以别杀我你”

他没有说完,哀求的神色便从脸上褪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安隅眼神中忽然的清明与冷意。

“如果你一定要扮演他。”安隅森然看向他,“请老老实实按照我的记忆去演,不要自作聪明。”

屏幕前,安隅猛地睁开眼,再次驱使意识,瞬间定格住那块屏幕

这一次他行动更果决,发生停滞的不仅是那一块屏幕,周围十几块都在刹那间画面静止

中央屏上,积累的时间毫无预兆地少了一截钟刻虽然依旧侥幸逃脱,但却被刹那关闭的时空削走了一部分时间。

安隅冷笑一声,不顾耳机里错杂的讨论声,立即钻入下一块

凌秋死亡的场景,无限重演。

每一次,时间进度都向后推动一截,他睁眼时距离凌秋越来越近,留给他醒悟的时间也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