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他那人,自己没本事就全发泄到妻儿身上,他家那闺女,一字不识,在家跟个瘟鶏似的,在外可能耍横了。他家三个儿子,我看都要被他管傻了。当初我刚织布时,还想提携一下小堂弟,结果他到我家駡我行商贾事辱没家风。我家就是有家风,也是叫他给辱没没了,他平时在村里开个学堂,成天板着脸一幅谁欠他八百吊似的。我们村有户人家,说来也是同族,就是血缘远了些。家境寻常,可那孩子特别聪明,什么书教一遍就能背会。就是没及时给他教束休,他就把人撵回家去。」
「你说,就是看同族的面子,也不能这样做事,是不是?那孩子父亲常年病着,干不得重活,他娘一个人当俩人用。把我气的不轻,他家又不是故意拖着束休不给,同族亲戚,你就不能宽限些时日?」白木香道,「后来我打听着,县里有个极好的先生,人家也是秀才公,教书好些年,有些从他这里出去的学生都中了举人。我瞧那小子是块读书的材料,借钱给他,让他去县里读书去了。一月两百钱的束休,多给五十钱,先生家包吃包住。」
「后来我家织布,那婶子就来干活了,现在他家欠的钱早还上了。其实,这人家过日子,也就那么一两个坎儿,过去就过去了。哪里就真要得理不饶人,反正我是看不上我二叔,他远跟不上我爹。」
这是裴如玉第一次听白木香说她家里的事,白木香忽然问,「裴如玉,你怎么对我家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裴如玉塞她一个栗子,「谁娶媳妇还不打听一二。」
「乡里人这样说我家!说我爹不过日子,说我二叔方正?」白木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不可能啊,她在乡里人缘名声都不错。
「想什么呢。人家也没说岳父不过日子,人家说岳父生性潇洒,说你更是好话连篇。」
白木香立刻转怒爲喜,笑眯眯的半张脸枕在胳膊上,侧枕着对裴如玉说,「我说嘛,我在乡里间人缘儿还可以。要我说,打听这些都是虚的。成亲前我也打听过你,还不都是好话。结果呢?」
「结果怎样?」裴如玉把栗子上残留的星点薄皮择去,抬眼问白木香,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闪烁。
「也就那样,能怎样?」白木香横裴如玉,眼底水光与夜间烛光辉映,如同月色下流动的秋水,静寂无声的流淌到人心里去。
除了一张脸还能看,能怎样!
要不是看你生得俊,本姑娘会给你缝里衣!
白木香嘴上没说,眼神里透出的也就这个意思。当然,如果裴如玉能多了解一点她的优秀人品,进而对她景仰爱慕、如痴如狂,她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浅浅的木香花香与沉水香的香气交织缠绕,裴如玉看到自己的面容沉浸在白木香琥珀色的瞳仁中,那里面还有丝丝缕缕的甜意与暖意,带着最清澈的纯真与飒爽,像白木香这个人。
很俗。
俗的没有一丝僞。
俗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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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很喜欢吃肉啊!
我就是喜欢过好日子。
我也喜欢钱。
能把人性中的向往说的这样坦然直接的,也就是白木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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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总会时常觉着白木香行爲异於常人,等闲淑女,人家谁不是「口不言钱」「固守清贫」,高雅洁净仿佛雪山上的白莲一般啊。白木香连她跟她娘第一次出摊挣的五十九个大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得意扬扬的跟他显摆哪。那样穷困的日子,也就白木香不觉着苦吧。
也唯有白木香这样的通透,肯随他来北疆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