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的目光犹如鹰隼,盯着李规的眼睛,问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般有违臣纲的话来?”
“父亲。”李规不躲不避,迎上李道宗的目光,道:“请容儿子把话说完。”
“说!”
“儿子非是因为孔师父教过我才认同他的话,儿子是真的在想,陛下是否真的适合做大武的皇帝。”
“这不是你可以议论的。”
李规笑笑,道:“儿子有自知之明,但儿子也曾记得,先皇在时,常常说,天下人议天下事,若事做得好,又怎会怕说?故才立下武朝不因言获罪的铁律。”
见儿子搬出先皇,李道宗没反驳。
“陛下登基前,儿子曾做过他的伴读,朝夕相处了数月。儿子自问对陛下的性情有些了解。”
“诚然,儿子也认可陛下是一个好人。陛下成长於江湖,性情自由不羁。他待人以诚,从不苛责他人,有容人之量。就算明知一些人有不臣之心,他仍然允许这些人立於朝堂,不株连,不构陷,不兴大狱,他还废除掖庭,发放银钱,让年老宫人出宫养老——”
“这都是善举,但这也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好皇帝。”
“他不喜宫闱生活,厌恶朝堂勾心斗角,他不喜政事,登基以来只顾出宫花天酒地,大小事情放任魏王处理,任由他培植亲信党羽。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早晚也会出事,到那时,大武免不了一场乱,您觉得陛下有先皇之能,能够安定天下吗?”
“唔……”李道宗默然不语,李规的话让他想起了二十几年前,他的兄长垂垂老矣时,几个皇子也是各有势力,最终大乱起,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先皇,用一个不可思议的经历,击败了所有对手坐上了龙椅。后马踏江南,灭门派上百,南击百越,令其迁於三江之南,北荡鲜卑,尽杀鲜卑王族,使其残部不得不西迁漠北,成为突厥三十六部的一支。
先皇一生文治武功,历数中原各朝代,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治下的版图,已超过古籍中记载的“九州之地”,不能更广了。
如今的陛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做到这些。
“若来日大武遭乱,生灵涂炭,儿子想,不如想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让陛下回到江湖,也许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解脱。两全其美,不是乐事么?”
“唉——”李道宗沉默良久,忽然长叹了一声,道:“规儿,爹非愚忠之辈,否则也不会在当年支持身为二皇子的先皇,我选他,就是看出他能够安定天下,否则中原再度分裂,乱世不知又要持续多久。爹长在乱世,深知百姓多苦,乱世人命如草芥,易子而食,那副场景就是现在,爹也常常做噩梦。”
“你说的话,爹知道有道理。但为臣者,不该想这些。还有一点和当年不同,当年先皇一身孤勇,成败皆在他一人。而如今,谁可替陛下?魏王么?你翻翻史书,外戚当朝是什么下场,还用多说么?”
“除了魏王,其余几个,都是纨絝之徒,江山交给他们,只会败落更快。陛下虽心思不在社稷,最起码不会添乱,若能做个守成之君,倒也无不称。”